第十五章 真是晦气 (第1/1页)

    小竹妖饿着肚子，蘑菇吃不成，又不能每天都吃果子，整日里病恹恹的。

    眼见着小竹妖日渐消瘦，章缨便把主意打到了城中市集。

    她如今的形象有些过于瞩目。

    为避免被狂热之人认出并参拜，横生许多麻烦，只得在每日清晨，打发林中的小鹊妖衔着纸条和银钱，前去镇上买些吃食带回来。

    鸟雀一类口吐人言在凡间是很常见的。各类摊主小贩只会认为，小鹊妖是谁家训练过的聪明鹦鹉，至多是有些惊奇，不会过度引人注目。

    起先几日，小鹊妖任务完成得也还算顺利。

    但只过了很短的一段时间，它就被几个市井无赖盯住了。他们每天都蹲在进城的路上，等着抢它的钱。

    不光将字条和银钱洗劫一空，甚至还要拔它的羽毛。

    小鹊妖还没有修得人形，又不可施法伤人。无可奈何，只能哭着飞回竹屋里向章缨告状诉苦。

    章缨拍案而起，隐了身形带着小鹊妖就风风火火的冲下了山。

    虽说不能伤及凡人，却可设法将其困入穷巷之中。

    几个地痞发觉自己被术法围困，便以为是妖类所为。

    他们起先还大声嚷嚷着：“我们乃是楚国的百姓，有圣兽护佑。妖孽邪祟快快滚开，否则圣兽一到，定叫你魂飞魄散！”

    好一个理直气壮，好一个大言不惭。

    章缨暗暗啐了一口：“真是晦气。圣兽可当真清闲得很，还要庇佑如你们这般的败类杂碎？”

    巷中几人面面相觑，无言以对。

    小鹊妖围着几个地痞骂了整整一个下午，直到口干舌燥，这才解了气。随着章缨又回到了小竹林中。

    也正是这一闹，令章缨灵光一闪，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。

    既然百姓都认为她是只很清闲、又很喜欢管闲事的圣兽，那么她便也认下了，毕竟盛情难却呀。

    第二日，章缨于林中寻了个樵夫，只说自己救了个孩子，需要些人类的吃食，可她自己又不晓得人类的小孩该吃些什么。希望百姓们能帮一帮她。

    她本以为，往后再有樵夫在上山伐树时，会想着带些吃食一并送来。

    却没想到，她既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，也低估了那樵夫的号召力。

    那樵夫将此事当做一件极为神圣的重要任务，四处奔走宣扬。

    百姓们也万分积极，竟还组织了奶娘，一大行人浩浩荡荡走上山来。

    章缨只好硬着头皮出面解释，说自己仅仅是需要一些人类的吃食，不必如此兴师动众。

    百姓们只觉得章缨是因为过于关爱他们，不舍看他们如此忙碌，才出言拒绝。

    于是感动之余，又自发在林中僻静处搭了个小棚，立牌“功德灶”。每日里将吃食放在里面，而后还要上一炷香，虔诚的拜上一拜。

    此事的发展虽与章缨最初的预想有所不同，可一番折腾之下，总算也将小竹妖的吃食问题给解决了。

    章缨一边看小竹妖啃着村民送来的鸡腿，一边叮嘱他：“往后你可要做个好妖，多做些对苍生有益之事，莫要辜负了百姓们的粮食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肚子不再空空如也，小竹妖又想找些其他事情做，缠着章缨想要学点什么东西。

    章缨夸赞他是一只懂得上进的小妖。也想着莫要辜负了她给他取的名字，便打算先教小竹妖识文断字。

    可小竹妖学东西是十分迅速的。仅月余时间，便将章缨教他的字悉数认全了。

    而后就吵着说要听凡间的故事，章缨只好给他讲些她的所见所闻。

    章缨是只辅佐帝王的圣兽，对凡人的诗词歌赋、礼乐书画可谓一窍不通。她所知道的，也就唯有从前楚焕常常念叨的那几句。

    显而易见，她能教给小竹妖的，唯有帝王之术。

    从何为正直坦荡，讲到何为君子三戒。又自急吏缓民，教到敬贤下士。

    她教他君子立于世间，要有所为而有所不为。小竹妖便问她，何为可为之事，何为不可为之事。

    她教他做人做妖，可以良善，却又不可过于良善。小竹妖便问她，何种程度是过于良善。

    整整三载光阴过去，章缨连如何处理灾患、如何安抚民心这等与他毫不相关之事皆教与了他。

    她实在没什么可教的了。

    她在凡间的全部历经，也已事无巨细的给他讲了一遍又一遍。就连其中她做每个决定时，心中的想法，也被他追问到底。

    少年像一只永远充满了各种疑问的小熊，整日里抱着章缨的腿央求她讲着那些关于她的故事。

    包括方壶山上的风景和各类小妖。

    讲到尾处，章缨突然记起，他是一只竹妖，也是要学一些术法的。

    可章缨并不会教授术法，她的术法与她心中的帝王之术一样，都是与生俱来的。

    于是她又找了林间的小妖教他术法。

    学了两年之久，并没有任何起效。

    他连最简单的移物术法都做不到。并且依旧要吃着凡人的饭食，无法自行吸取天地灵气。

    章缨只劝他放宽心，或许就有些小妖天生便学不成术法呢？发展发展其他门路也是好的。

    可话虽如此，他仍是逐渐开始闷闷不乐起来。

    终于有一日，章缨在林中闲逛后回了竹屋，小竹妖已经不见踪迹。

    桌子上有一封书信，是小竹妖留给她的。

    他在信中说想要出去见见世面，尝试学一学他可修炼的术法，寻一寻他自己的道。

    他还说，希望章缨能够等他回来。

    章缨只默默读了信。面色平静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旁的情绪。

    她知道的。

    孩子长大了，都是要出去闯一闯的。从前在方壶山中，小狼是如此，小熊是如此，小鹊亦是如此。

    就连花果树木的种子，也是要随风而起、飘向远方。落在新的土地上，才能生根发芽的。

    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。

    章缨明白这些道理，她原本也只是想养他些许时日而已，这段时日已经比她预想中的长了许多。

    能教的都已经教了。她也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。

    …

    这日夜里，楚焕正伏在案上阅折子，一张字条落在他的头上。“我捡的小竹妖离家出走了，说要去寻他自己的道。”

    楚焕摇头，轻轻叹了口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