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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.4 小木屋 (第2/2页)
段半开放式阳台的木屋——我正要这么认定,却发现其实是混凝土墙面的外侧又专门铺上了一整圈木板。除去外围一层铁栅栏外,阳台是实打实的纯木造,回廊一般横跨了屋子的长边,朝向街道算是正面。两个深绿绒布沙发间隔开了三扇白边框磨砂玻璃门。房子是单层平顶,回廊侧的顶层则是像葡萄架一样撑了木骨架,为了防雨防风又由金属配布匹的可折叠式遮阳板罩着。跟海边的码头一样,阳台回廊由密集的木桩阵列支撑,浮在地面二十来公分以上的位置,多半是为了阻断地表的湿气。整个屋子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正门,而是要经由铁栅栏先踏入阳台回廊,再推开三扇其中之一的室内门。 这阳台在设计上所倾注的心血从内饰摆件可见一斑,“一斑”是因为一半以上的玩意我实在认不出来。就刚进门来算,这回廊有着类似维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皇室火车的风貌:吧台、长书桌、各种瓷器瓶罐;哪里看去都是深红的木材配上金铜色的立脚、雕刻,与晒褪色的斑痕融合得恰当,显得古朴典雅。再看那两个沙发,竟然以四十五度角颇为讲究地各自放了三块深橙色穗边方形枕,脚下的地板上又各自铺了印第安条纹地毯。由靠内的那块地毯往里去的最后三分之一衔接上了美国西部风,挂了一面墙各式各样的工具,光不同尺寸的扳手就愣是有一排。工作台似的架子乍一看杂乱,实则是按类别堆放的丝线绳、皮纸卷、标了口径的螺丝盒,等等等等数不过来的手工物件。如果自然历史博物馆要筹备新展,工作人员仓库恐怕就是这副模样。 摩托车就停在回廊正前,看起来没有人在骑了,而是作为什么宣传道具,被贴上了不少条幅。最显眼的是侧面圆体连笔出来的大字——“Jerry‘s“。听说过专门给船起名字,看来摩托车只是继承主人的名字。我问起这些宣传幅,老人告诉我说他和儿子经营着屋子边上的小合租屋,主要是面向附近学校的学生,因此贴上了各校的校徽、宣传语之类的。他说是小合租屋,实际从这边看过去明明是整整齐齐的一大排。这大概能解释他哪里来的兴致和资金去布置一个阳台。时间三点过半,老人从侧面开口绕进吧台,对着大立柜摸索来摸索去,最后取下来一个方形玻璃罐子。 “咖啡?” “麻烦了。您还在经营咖啡店吗?”我拉开吧台这边的高脚凳坐了下来。 他爽朗地笑了:“不过是我的家而已。一方面为朋友来的时候备着,我自己也顶喜欢喝带味道的东西。” 他一边说,一边熟练地cao作着,将磨成粉的咖啡豆从机器里取出来,平整地填满了圆锥桶滤纸的三分之一。 “说起来,你想不想在我这学摩托?最后可以直接拿驾照嘞。” “很感兴趣,但说实话我比较担心交通事故。我胆子比较小。” 老人没有说话,好像在专注于手头的动作。滤纸被放到一个像是锥形烧杯一样的玻璃容器上,他右手端起水壶,左手按着壶盖,细长的径口流出一道水柱打到滤纸上。水泡由咖啡粉中心向外散开,接着又螺旋形向外转起圈。他的手臂引导着水流,上肢也和跳舞一样细微地律动着,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。 我意识到在羡慕眼前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。在秋日周中的午后,他一个人悠闲地守在街角的房子,竟不显得孤单。眼看头顶的阳光就要晃进来打扰这份悠然,却被回廊两旁栽种的阔叶树拦截、拆散,洒落成一束束柔和的光线笼罩了吧台;落到身上的金灿灿发着光,落到台面、木地板、橱柜上则变成了斑斓的光影,随着吹过的微风,那纹理忽明忽暗,永不重复地变化下去。老人哪里只是在做咖啡——单做一杯咖啡怎能显露出这般浪漫?这一刻也好,下一刻,每一刻或许都被他切割成了名为做咖啡的幸福、喝咖啡的幸福、与陌生人结识的幸福,一如他三四十年前有着沿海骑行那年轻时的幸福一样。 我一定已经被他感染了。要说为什么的话,我们唯二两人正共同处在这光影之中,交换着语言,鼻腔内已经沁入了同样浓厚的醇香。我的感官体验没有理由不和他变得同样充盈和丰富,只需闭上眼睛再睁开,重新理解和接受就好。我伸展成“大”字放松下来,拿起台面上一本页面已经泛黄的小本书。翻看前后,是不认识的作家。但它不再是一本令人敬而远之的旧书了,此时此刻在这间小屋里,它化身成了充满怀旧气息的文学碎片,邀请我度过一段令人神往的午后时光。 “原来是这样,”面前被推来了亚麻布的小方垫,放上了白色马克杯盛的咖啡,“不过确实不用着急,说不准哪天就变得想学了呢。” 我抬起头来看向他:“是这回事吗?” “当然。以Jerry之名,我向你打包票。” “我可以再来咯?” “随时欢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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